·智慧的清新

“尘归尘，土归土”，我外婆的爱恨情仇随着那一代人的终结，匆匆地落下了帷幕。

在上世纪那个冻得张不开手指的深夜里，我老外婆生下了我外婆。很快，我老外婆就得了产后风，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月里，她得不到有效的治疗，生命像秋天的黄叶那样逐渐枯萎了。

外婆的爸爸，一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，看着嗷嗷待哺的外婆，愁得不知如何是好，自己媳妇没了，没奶又没钱，如何能抚养这么小的婴儿呀？！

于是，为了挽救这一条小小的生命，他将外婆送给一家家产颇丰的人家作童养媳。我外婆就是由她婆婆一手一脚拉扯大的，从小裹脚，虽然解放后她的脚放开了，但一直改变不了她脚指的畸形，走路的异样。

我外婆的婆婆是封建专制高高在上的家长，她的权威无所不在，言必听，行必顺，婆婆总是把这个自小抱养的童养媳当作丫头来使唤，而有好吃的，总是躲着她，偷偷吃。

外婆就是在这个家庭里长大的，处处受她婆婆制约，造就了外婆顾全大局，逆来顺受的性格。尽管如此，外婆还是像一株小草那样顽强地长大了。

那年， 外婆十六岁，出落得像一朵花那样，娇艳可人，婷婷玉立。而比外婆大一岁的外公也长成了一个身材魁梧，高大帅气的大小伙。就在那一年，他们俩圆房了。

外公外出做生意，外婆在家操持着。外公不仅外貌长得好，而且十分聪慧，善于做生意。做木材、药材生意做得风声水起，很快在县城就开了三间店铺，卖百货，卖中药材。外婆虽然不懂几个字，但她的口算(望天数)十分厉害，谁买了一大堆东西，她看一下，一下子就能准确地算出得数。所以外婆就被外公从老家叫来，专门看店算数收钱的。

几年的经营，外公继续把家业做大，做强。不仅把店铺发展到了五间，还在县城里买了地，盖了房子，同时，这时候也有了我的母亲。

但在后面的几年里，外婆因为经常帮外公弄他的中药麝香，导致流产了一个孩子，以后再也没有孕育的迹象了。

一转眼，外婆也过三十了，而自己却不能为外公生下一个儿子，这成了她最大的心病。家大业大，不能没有儿子来继承家业，她不顾众人的劝说，说什么有了小老婆，就没有你大老婆的位置了，这些言论，她全然不听。她下定决心，一心给外公物色一个女孩子给外公传宗接代。但她没有想到，就是因为她的一个善举造就了她后半生的悲剧！

外婆用了二十担的谷子从地主的家中买来一个俊俏的丫环，给外公做妾，来完成传宗接代的大事。

这就是我的小外婆，虽然目不识丁，但身材高挑，皮肤白暂，长相俏丽，一颗传宗接代的“好种子”！

自从家里有了这位俏丽的小外婆后，外公再也没碰过我的亲外婆，但我的外婆却非常的大度，她觉得没有什么，尽快开枝散叶才是最重要的，处处为着这个家着想。

外公三十出头，小外婆才十九岁，他们肆无忌惮地在我亲外婆面前打情骂俏，亲亲我我，已然没有把我外婆放在眼里，外人都看不过眼，但我外婆却觉得可以忍受。每到这个时候，我外婆总是默默地离开……

小外婆很争气，五年抱三，接二连三地为外公生下二个儿子，一个女儿，就是我的舅舅和阿姨，小外婆在家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，加上她本无文化，外公宠着她，便对我亲外婆颐指气使，骄横起来。

我亲外婆被她呼来唤去，有时候外婆说她两句，也被外公说，你是大，她是小，你得让着她，她比你小这么多……

外婆小时候受婆婆的气长大了，现在还要受这个女人的气，而这个女人正是她亲手买来的呀，外婆心里别提有多么憋屈了。

解放后，外公家没有以前那么富裕了，他挣下的五个店面都被充了公，因为外公懂医术，医术高明，他被任命为县级一家医院的院长。

我的小外婆天天在家里挑事，搬弄是非，把外公心里仅存对我亲外婆的一丝好感也弄没了，外婆不善口舌，总是默默流泪，内心饱受煎熬，度日如年。

等我妈妈一进工厂当了工人，外婆就搬去工厂与妈妈同住，远离那个是非之地，过上一段相对稳定的日子。

而后我们几姐妹出生了，都是外婆帮着带大的，等我长大一点，我就亲眼见证了外公与我小外婆的幸福生活。很多次去外公家玩，外公不是跟小外婆去外地旅游了，就是做出门旅游前的准备，而本应享受这些的应属我外婆的呀！

那一回，年二十几，每到这个时候，妈妈总是捉上两只大公鸡给外公过年的。这一回也不例外，我跟着妈妈到外公家玩，正和表弟躲猫猫，我躲入柴门里，透过门缝，我看见小外婆指着妈妈捉来的两只大公鸡向邻居炫耀:“这是我女儿(小姨)捉来的。”而她又指着一只瘦小的公鸡对邻居说：“这才是阿姐(妈妈)捉来的。”我气不过，忿忿然从柴房走出来，指着两只大公鸡对小外婆说:“这两只大的才是我妈妈捉来的。”小外婆狠狠地给了我一个白眼，不吭声地走了。从这一件小事足以见外婆的日子过得有多难。

这还不算什么，最难的还是在她人生的下半场。

记得是那个秋风萧瑟的十月，外婆在我家小住，渐渐地，她的脚肿了起来，妈妈和我总有一丝不详的预感。于是，妈妈带外婆到医院检查，果然验证了妈妈的猜测:外婆三十年前的老毛病——肝硬化腹水肿复发了，在那个时期，这种病等同癌症。

随着外婆的病不断地恶化，她的水肿已经非常厉害了，肚子大得惊人，三二天就得抽腹水。而外公、舅舅们怕外婆死在他们的房子里，就在离他们房子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类似窝棚的小房子，让我外婆独自一人住在那里，平时都是妈妈去打理她的。

苦难是最好的试金石，能试出人情的冷暖。

那时候的外公已经退休在家了，在家里开了一个诊所，因外公医术高明，引来了许多病人前来就医，诊所总是排着长龙的队伍。诊所里挂满了锦旗和牌匾，或者赞扬外公的医德，或者赞美外公的医术。但现在看来，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呀！外公可以给予其他病人满腔的爱，却不愿给外婆一点点亲人的关爱！

外婆病重了，很需要亲人的打理，而外公又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医生，但每次都要妈妈像请大神那样请他去看外婆，他才勉强去一下。

有一回，外婆饿得受不了，妈妈迟迟没到，她只好捧着满是腹水的大肚子，挪动着小脚去找外公，想要2角钱买点肉粥吃，结果被外公骂得半死。钱没要到，泪却流满一地……反而老邻居老陆姨很看不过眼，给了2角钱我外婆。

外婆身体一日比一日消瘦了，病情也越发严重，眼看日子没有几天了，后期的病人总喜欢吃点好吃的，那时候的外婆就很渴望喝点牛奶，她跟妈妈讲了，妈妈抚养几个孩子，又刚刚帮外婆交了住院费，也没有能力买牛奶了，妈妈想起了外公，问他要点钱，却被外公无情地拒绝了。

若有情，天涯也咫尺，若无情，咫尺也天涯。

时间流逝，外婆的生命也随之逝去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，外婆的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妈妈来，她才愿意闭眼。妈妈来了，外婆安然地闭上了眼晴，妈妈哭得昏天暗地。但旁边，外公的诊所却依旧排着长龙的队伍，外公淡定地给每一个病人看病，妈妈冲过去，跪倒在众人面前，哭诉着外公的无情，自己大老婆死了，还能如此从容地给病人看病……外公被妈妈说得脸一阵红，一阵白，满脸气愤，极不情愿地关上诊所的门。

我的亲外婆死时才六十六岁，而我的小外婆有爱情的滋润，生命的后期又有外公留给她的一大笔钱做保障，她一直健康地活着，活了九十六岁，前几年才去世。

如果生命可以重来，外婆还会为自己的丈夫找一个小的吗？

如果生命可以重来，外婆的人生是否可以改写？

多少回，外婆走入我的梦里，梦中的外婆是幸福的，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……

结语:女人呀，傻傻的女人，给自己的老公找个小老婆，等同自掘坟墓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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